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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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妃誕生

冬夜,群星的光芒形成了青玉的瀑布傾注在庭園中。

新帝國歷零零三年、宇宙歷八零一年。

經過了一個小時之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向集中於大本營的文武高官們宣佈他將迎娶皇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高官們有一瞬間的沉默,注視著他們年輕貌美的皇帝,隨即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當萊因哈特握起雖身為女性卻任職大本營幕僚總監要職的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亦即希爾德的手的時候,高官中有人熱烈地歡呼了起來。

「皇妃萬歲!」這個叫聲讓人覺得清新無比,過了不久,其他的人也加入了歡呼的行列。

「皇妃希爾格爾萬歲!」歡欣的氣氛驅走了眾人的驚訝。以前雖然出現過皇帝和伯爵千金之間的傳言,但是,這些傳言也都沒有什麼惡意。

「向皇帝伉儷乾杯!」酒杯相互碰撞著,笑聲洋溢在四周。夜晚的庭園中充滿了歡欣的氣氛,大家在知道希爾德將於六月初生產的消息之後,氣氛更是達到了最高潮。香檳酒不斷地被打開,眾人的歌聲一波接一波,與冬夜的寒氣溶成一片。

「為皇太子殿下乾杯!」

「什麼,應該是為美麗的公主殿下乾杯!」就因為去年是一個多事的年頭,所以眾人祈求今年平安如意的意念就更強了。而皇帝的婚姻大事則比什麼都重要,因此,大家都覺得這件喜事正象徵今年會和平繁榮。如果皇太子誕生了,羅嚴克拉姆王朝就不會僅止於一代了。不管是像父親也或像母親,生下的一定會是個美麗而聰明的皇室子女吧?人們的歡呼聲此起彼落,彷彿永遠不知道停歇一樣。

年初,萊因哈特的健康狀況看起來也似乎很好。原本萊因哈特就不喜歡醫生,而且自從去年十二月之後,在宮廷任職的御醫們在時間和技術上也都難以有什麼進展。這些御醫之間不斷地針對皇帝的間歇性發燒及生病做私底下的討論,他們給了那些症狀一個暫定的名稱「皇帝病」。跟感冒一樣,與其說這是一種病,倒不如說是一種症狀,確定了這個疾病的名稱為「變異性劇症膠原病」是在萊因哈特死後的事。

對醫師們而言,這個時期或許應該比較注意懷孕中的希爾德的健康和胎兒的發育。萊因哈特自己也曾做過這樣的指示。雖然說胎兒的發育十分順利,預產期在六月一日,但是由於是第一胎,分娩往往會比預產期遲,所以也有可能會晚到十日左右。總而言之,如果情況一直保持這樣的平穩狀態,在今年年中,享有宇宙中最高知名度及期待的嬰兒應該就會呱呱落地了。

「以個人身份戀愛,以公職身份結婚。」這是專制君主在結婚的時候經常被使用的表現方式。但是,以萊因哈特的情形看來,他和希爾德的關係是不是能稱為戀愛,不管是在當時或是後世都有人提出這樣不懷好意的質疑。不可否認的是,對萊因哈特或羅嚴克拉姆王朝而言,希爾德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開創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是萊因哈特皇帝,但是培育這個王朝的卻是皇妃希爾格爾。」針對這段主論,後世的歷史學家們甚至引發了「最先說這些話的是我」之類低層次的爭論。不管怎麼樣,對於萊因哈特和希爾德的婚姻,沒有一個人有任何異議。或許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的溫和為人也是未引起人們反感的原因之一吧。

新娘的父親國務尚書佛朗茲·馮·瑪林道夫伯爵於一月三日向皇帝表明了辭職的意願。萊因哈特皇帝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頭,沒有立刻回答。他雖然知道岳父的真正意思,但是,在繼任者還從缺的情況下,國務尚書的位置不能空著。當皇帝向瑪林道夫伯爵說明目前仍需擔任國務尚書之職是,這個新娘的父親不禁沉浸在一片感傷當中。

希爾德的結婚準備工作由總管漢斯·休特魯茲和他的妻子負責。他們那個原本小小的希爾德小姐就要結婚了,而且是皇帝陛下的新娘,漢斯心頭有著無比溫馨的感慨,但是他跟主人一樣,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的事,因為他必須四處奔走,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做各項準備。婚禮雖然是一件值得大家慶賀的事,但是,從公佈結婚的消息到舉行結婚儀式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的忙碌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對要為支配全宇宙的霸者準備婚禮事宜的人來說,時間實在太過短促了。漢斯雖然是這麼想的,可是,既然希爾德已經懷孕了,這麼倉促地舉行婚禮也是沒有辦法的是。不過,再怎麼說,皇帝出人意料之外的竟也是一個動作迅速的人哪!漢斯不禁這樣想著,隨即慌忙地甩了甩頭,企圖把這個想法逐出腦外。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極為不敬的想法。

※       ※       ※

為了參加結婚大典,高級官員們也都聚集到新帝國首都費沙來了。帝國元帥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是其中之一。

米達麥亞家的成員現在已經有四名了。丈夫渥佛根、妻子艾芳瑟琳、養子菲利克斯,以及被保護者海因裡希·朗貝茲。就像後世著述「米達麥亞元帥評傳」的歷史學家所記述的「完全沒有血緣的四個人」在一個屋簷下享受著完全沒有隔閡的家庭生活。

悼念摯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之死的悲傷氣氛在他的精神底層濃烈地瀰漫著,但是宇宙艦隊司令官的重責大任接踵而來,而現在,皇帝要舉行婚禮了。迎接他進家門的是艾芳瑟琳的笑容和海因裡希的敬禮及菲利克斯充滿活力的哭聲。

「有個小孩還真是熱鬧哪!艾傑納家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呢?」米達麥亞試著去想像被稱為「沉默提督」的同事的家庭生活,然而,他實在無法使其具體化,只得放棄這個嘗試,把艾芳瑟琳為他沖泡的咖啡的熱氣衝著下巴。然後,他突然出其不意地問妻子。

「艾芳,你覺得我適合當個政治家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詢問,夫人藍紫色的瞳孔中浮起了微微訝異的表情,不過,她立刻抹去了這個疑慮。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渥佛,你是個光明正大的人,我覺得就算不是個政治家,這也是一種很了不起的資質。」艾芳瑟琳很樂於稱讚他,但是,即使這是真話,光是具備光明正大的性格並不足以統治一個國家。渥佛根·米達麥亞知道這一點。他對自己在軍事方面的才幹有著與事實相符的自信,然而,對於政治,有沒有自信則是另外一回事,在這之前,他壓根連想都沒想過。

至於為什麼「疾風之狼」會問妻子這個問題,那就要往前推到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表明辭意之事了。因為成為皇帝的岳父的那個溫和帝國貴族推薦米達麥亞做自己的繼任者。

在戰場上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恐懼和狼狽的帝國軍最高勇將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禁懷疑自己手上的咖啡杯中是不是放了迷幻藥之類的東西。而且,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拜耶爾藍上將還壓低了聲音加上了這麼一句——如果閣下不接受,或許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就會坐上那個寶座了。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米達麥亞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政敵。米達麥亞雖然很明白表現出對軍務尚書的厭惡,但是,他卻從來不曾想妨礙其職務,去年,當時也身為元帥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還健在時,這三個人的權限和內心形成了一個微妙正三角形,然而自從羅嚴塔爾死後,這兩個人的關係或許就像立於以皇帝為支點的天秤的兩端。米達麥亞雖然極力地想避開政治,但是,他是不是能永遠做為一個單純的軍人呢?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事情的演變似乎越來越不能令人放心了。

當正式決定將冊立希爾德為銀河帝國皇妃之後,宮內省和司法省之間就根據帝室法進行了各項討論。問題的焦點就在於希爾德成為皇妃之後,皇妃的地位是不是就僅止於「皇帝的配偶」?

希爾德身為皇妃,具有和皇帝同為帝國的統治者的地位一事,在萊因哈特向她求婚時就已經決定了。問題在於,是不是應該將這件事明文化使其成為國法?帝室法是不是應該記載著「皇妃不僅是皇帝的配偶,同時也是帝國的共同統治者,具有繼承帝位的資格」?

這是一個極為棘手的難題。希爾德是一個甚至連希爾德都讚賞有加的明理而聰慧的女性。如果光就她個人來說,她的確充分具有分擔皇帝的統治責任的資格。但是,將來又怎麼樣呢?將來會不會產生沒有任何見識和才能的女性當上皇妃,干涉國政而致使國家產生混亂的危險呢?是不是應該限制皇妃的發言權呢?針對這個問題,各式各樣的議論被提出來,但是卻總是沒有個結論。

然而,以共和主義者的角度來看,這種討論其實只是引人訕笑罷了。因為,在他們看來,根據血統繼承最高權力的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不應該的制度。姑且不論皇妃,如果皇帝本身就無能、怯弱、愚劣的話,國政就將混亂不堪了。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既然是專制政治,帝國的高級官員們就不得不考慮對君主有極大影響力的女性的地位、權限問題。

和希爾德一樣,或者該說比希爾德對萊因哈特更具有影響力的格裡華德大公妃安妮羅傑,為了參加弟弟萊因哈特的結婚典禮,在一月二十五日到達了行星費沙。克羅德瓦爾上將所指揮的小艦隊把她從行星奧丁護送到費沙,這段長達五千光年的漫長旅途,對安妮羅傑來說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恆星間的旅行。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離開過行星奧丁的地表一步。

在包括肯拉特·馮·摩德爾在內僅有的六名近侍的陪伴之下,安妮羅傑平安地踏上了費沙的地表。這個時候,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接下了警衛的責任,他的部下帕伍曼少將將她們一行人送到了宿舍,同時也開始了警衛的任務。

在宿舍裡有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人物正等著安妮羅傑。將成為皇妃的希爾德為了表示敬意已經造訪了宿舍。

這是安妮羅傑和希爾德第二次的會面。第一次是在舊帝國歷四八九年,宇宙歷七七八年的六月,在行星奧丁的佛洛依丁山莊中,希爾德訪問了安妮羅傑的山莊。而這一次是在那之後兩年半的再會。

「大公妃殿下,勞煩您長途跋涉,實在是惶恐至極。」在希爾德的問候之後,兩人之間交換了幾個禮儀上的寒暄,然後,她們便移往談話室去了。暖爐已經新添了柴火,金黃色和薔薇色的光芒交相輝映,把暖氣送進了室內。希爾德想起了在佛洛依丁山莊也有類似這樣的景象和氣氛,安妮羅傑微微地張開了她那秀麗的嘴唇,或許是因為她和希爾德有著同樣的回想吧?

當她們兩人面對面坐到沙發上時,侍女端來了咖啡。在一片香氣繚繞之中,皇帝的姐姐開口說話了。

「到了六月你就要成為國母了,希爾德小姐。」

「是的,如果情況順利的話。」雙頰染上紅暈的希爾德的腹部還不怎麼明顯,再加上穿著寬鬆的衣服,更是巧妙地把肚子遮了起來。她優美的身材和輕快而有律動感的舉止從外表上看來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同為女性的安妮羅傑或許看出了她那原是像個少年的臉龐多出了幾道柔和的線條。這大概是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女性發自身體內在的改變吧?希爾德即將要面對一個安妮羅傑一生都沒有經歷過的經驗。

「首先我要弟弟托付給你。我只能拜託別人做事,結果,我使為弟弟獻身的人遭遇了不幸,可是,希爾德小姐一定會幸福的。」她指的大概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吧?由於安妮羅傑保持了沉默,所以希爾德只能如此地推測了。

這個女人在十五歲時由於強權者的要求而從家中被強行帶走。之後的十年,她一直受到王朝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寵愛,這是歷史資料的記載。她是什麼樣的心情去接受自己的命運呢?聰明如希爾德也無法加以想像。不過,有幾件事卻是很明顯的事實。如果她當時拒絕了皇帝的寵幸,她的娘家繆傑家或許就會從地上消失了。接受格裡華德伯爵夫人稱號的她為了守護弟弟費盡了心思。如果沒有這個女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及羅嚴克拉姆王朝都不會存在。也就是說,她是產生今日的歷史狀況之母。當弟弟任職前王朝的帝國宰相,掌握大權的同時,她退隱了。或許是她認為自己對弟弟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吧?希爾德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瞭解她的心情,可是,或許也只能這麼猜想了。

突然,希爾德覺得安妮羅傑的臉讓她有所感觸。她要把這種模糊的印象用語言勾出輪廓來需要一段時間。希爾德發覺安妮羅傑的臉太蒼白了。眼前的女人原有和她弟弟相似的白晰皮膚,可是,為什麼會讓希爾德覺得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呢?這是在佛洛依丁山莊裡所沒有的感覺。雖然狀況不怎麼明顯,但是,總讓人覺得大公妃的精神不夠好。

或許安妮羅傑是生了什麼病了?這種猜測像一把小而銳利的刀劃過希爾德的心頭。

在這種奇妙的痛感尚未消失之際,近侍進來報告了。萊因哈特皇帝為了和姐姐見面,已經從大本營過來了。此時萊因哈特彷彿要把通報的近侍推開似地出現在門口。蒼冰色的眼睛中漾著沉靜的色彩。

「好久不見了,姐姐。」他的聲音因為無限的懷念及其他更濃厚的因素而顫動著。

對這對原姓繆傑爾的姐弟而言,這是分別了三年之後的見面。年輕俊美的皇臉上染著紅暈,看來更加地年輕。萊因哈特原本擔心姐姐是不是會來參加他的婚禮。在萊因哈特舉行加冕典禮的時候,安妮羅傑並沒有參加。儘管她是一個握有巨大權勢及人間至高榮貴的人,她卻寧願一個人默默地隱居在佛洛依丁山中,絲毫不想干涉萊因哈特的治世。而現在,為了參加弟弟的結婚典禮,她長途跋涉而來。

希爾德離席告退。她認為自己不該在這裡打擾這對姐弟的會面。對希爾德來說,安妮羅傑是個遠遠超乎嫉妒之外的對象。

大約經過二十分鐘,萊因哈特從談話室走出來,走向在大廳等著他的希爾德,對她說道:「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是,陛下。」希爾德反射地回答之後,萊因哈特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似的,閉上了他的嘴唇,兩眼中閃過一絲苦笑。

「不對,再這樣稱呼就未免太奇怪了。你就要跟朕結婚了,結婚之後,你就不再是伯爵小姐了。」

「是的。」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對話方式,但是,至少當事者中有一方是很認真的。而另一個當事者雖然多少有一些客觀的判斷力,介理,並沒有意思去嘲笑對方。

「今後就叫你希爾德,所以你也不要再稱我為陛下了,要叫我萊因哈特。」

「是的,陛下。」

「萊因哈特。」

「是的,萊因哈特……陛下。」一邊這樣的回答,希爾德心中一邊孕育起一種近似確信的感受。這一定和萊因哈特與安妮羅傑之間的交談內容有關,或許是安妮羅傑這樣勸萊因哈特的吧?儘管萊因哈特本身這樣宣稱,但是,日後萊因哈特卻稱呼希爾德為「皇妃」,而希爾德也稱呼自己的丈夫「陛下」?

於是,一月二十九日便是萊因哈特和希爾德結婚的日子。

瑪林道夫家的總管漢斯·休特魯茲從前天夜裡就一直祈求大神奧丁讓天氣放晴,但是這一天,小雪還是不停地從藍灰色的天空飄落下來,天候甚至可以說是寒冷的。漢斯二十四小時不停對大神的無情和無能加以咒罵,為「小姐」哀歎。

然而,新郎和新娘的優美及華麗卻足以壓過天侯的陰沉。因為,在籠罩著一片藍灰色的冬天景致中,穿著大元帥禮服的萊因哈特和穿著像是用初雪結晶織成的白紗禮服的希爾德,就像是一對遠遠超過神邸所能塑造的完美璧人一般,他們的形像甚至足以讓眾神嫉妒。

瑪林道夫伯爵發出了大為讚賞的呼聲。

「好漂亮啊,希爾德。如果你那已經去世的母親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謝謝您,父親。」女兒接受了父親不怎麼特殊但是充滿了溫暖氣息的祝福,在父親的臉上親了一下。新郎則在嘴角露出了一個似乎不知道該扮出什麼表情的微笑。

「瑪林道夫伯爵,今後我應該稱呼你父親大人了。今後也請多麻煩了。」被人類的皇帝這麼一說,這一次輪到瑪林道夫伯爵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答了。

「我是陛下的臣子。今後請陛下仍然像以前一樣稱呼我瑪林道夫伯爵吧!」這不是謙遜之詞,瑪林道夫伯爵覺得被萊因哈特稱為「父親大人」令他感到很不習慣。

「當皇帝陛下的岳父是什麼滋味啊?瑪林道夫伯爵。」內閣書記官長麥恩荷夫小聲地問道。他是萊因哈特的閣僚中最年少的,今後只有三十六歲,被譽為繼前任的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之後的人才。他忠於職務,具有處理力及判斷力,但是,也有人批評他在原創的構想力上不及故人。瑪林道夫伯爵經常獲得這位少壯派政治家的輔佐,如果沒有米達麥亞元帥的話,或許他會推薦麥恩荷夫。也許當他具有足夠的指導力及影響力的時候就會從上內閣的首座也不定。

對麥恩荷夫的耳語,瑪林道夫伯爵報以苦笑,然而,他的笑容卻急速地萎縮了,因為他的視線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交叉而過。瑪林道夫伯爵面對奧貝斯坦是應該不會居於弱勢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感到有一股壓迫感。在這個時候,伯爵甚至也沒有想到要借他女婿皇帝的威儀睨視對方。

萊因哈特和希爾德走在由列席者所築成的人牆之間,步上高一層的台上。希爾德的白紗禮服經過巧妙的設地,掩飾了懷孕五個月的新娘的腹部,希爾德肢體和動作的優雅一點都沒有遭到破壞。而證婚人正在台上等著新郎和新娘的到來。依照舊王朝的習慣,這個證婚人的職務由宮內尚書擔任。

與其說這是萊因哈特的改革還沒有推展到這裡,倒不如說或許是因為要加以變更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我要在此宣告。新帝國歷零零三年一月二十九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結為夫妻。」過度的緊張使宮內尚書貝倫亥姆男爵的聲音和手不停地顫慄,結婚證書在他手中上下左右地抖動著,彷彿那不光是一張紙似的。列席者的視線含著微微的責難之意,集中在宮內尚書的身上。

「穩定下來,貝倫亥姆男爵,又不是你結婚。」對皇帝而言,這是最大限度的玩笑。宮內尚書極力想把微笑掛到臉上去,結果只是讓嘴唇和臉頰微微地顫動著。

「皇帝萬歲!皇帝萬歲!」這個壓過整個禮堂的聲音是來自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的肺和聲帶。

「那根本不是歡呼聲,倒像是怒吼。」日後克斯拉這樣批評道,但是,不管怎麼說,在這一聲叫喊之後,現場爆發出了此起彼落的歡呼聲,場內充滿了喧鬧的氣息。

米達麥亞元帥對著旁邊的妻子耳語道:「真是個漂亮的新娘啊!皇帝的身旁果然還是只有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才能匹配呀!」

「親愛的,已經不是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了呀!是皇妃希爾格爾哪!」一邊哄著懷裡的菲利克斯,艾芳瑟琳一邊笑著對丈夫說道。菲利克斯把他的小手伸出正對著妻子點點頭的米達麥亞的頭上,想要抓他那蜂蜜色的頭髮。

米達麥亞一家人的四周坐滿了帝國軍的首腦們。有在希爾德辭職之後繼任大本營幕僚總監的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艾傑納一級上將、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繆拉一級上將,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上將級、中將級的人,多不勝數。

畢典菲爾特擺了擺他那橘色的頭髮,對一個同事耳語道:「說老實說,繆拉提督,皇帝在結婚典禮中當新郎時,看來也只不過是一個美貌的青年而已。但是,當他以大元帥的身份站在全軍的前鋒時,就像一個偉大的神一樣。你不覺得嗎?」

繆拉瞭解畢典菲爾特的感受。他那灰色的眼睛中充滿了同意的眼神,並且用力地點了點頭,他仍然小聲地回答同事。

「在我看來,即使他當一個新郎也充分表現出神邸般不可輕侮的氣勢。」坐在繆拉對面的艾傑納把視線投到他們的身上,但是,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由於這個婚禮的舉行,有人看來似乎得到了意外的運氣。那就是在去年之前任職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位居帝國治安維持機構頂點的海德裡希·朗古。他以羅嚴塔爾元帥叛逆事件和費沙代理總督博爾德克的猝死獄中事件的主謀者的身份接受了審判,一般看來,他是難逃死刑的。而由於在皇帝結婚前後執行處決被認為是不吉的,所以,判決就被延到春天以後了。

米達麥亞一邊讓菲利克斯小小指頭觸摸著他蜂蜜色的頭髮,一邊想著海德裡希·朗古太過微小的運氣,心中不禁有著難以言喻的不快感。菲利克斯笑了出來。他的笑臉和去年失去性命的摯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表情重疊了起來。米達麥亞不由得重新審視嬰兒的臉,但是,嬰兒的兩個眼珠都是大氣層最上層的空中的顏色,並不是黑色和藍色的金銀妖瞳。

萊因哈特既然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斷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住在大本營一角的小房間裡。以前米達麥亞元帥原應拿來做為官捨的三十室的大宅邸因為沒有人住而被閒置著,於是,萊因哈特便把它作為臨時的皇宮。這個宅邸被稱為「冬館」。等「獅子之泉」一完工,皇宮就立刻移往該處,然而眾所周知,萊因哈特最終並未能住進那座宮殿去。

再就他們的蜜月旅行一事來看,因為希爾德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所以當然不可能在恆星之間飛行,至於在行星間飛行也有可能發生危險,所以,他們的蜜月旅行也僅止於在行星費沙上的風景勝地逗留。大致上說來,他們就是在山明水秀的費爾萊丁溪谷山莊暫住了一個禮拜。和前王朝的皇帝們相較之下,這種旅程甚至樸實得近乎枯躁。萊因哈特在私生活上幾乎是對享受這種事一點興致都沒有。

首先,從結婚典禮的會場來看,他選擇的是香格里拉飯店,和以前的費沙市民並沒有多大的差異。在警備上雖然極為慎重,料理的素質也極高,但是,和列席者在整個國家所佔的地位相較之下又顯得極為平凡。列席者有一半以上都穿著軍服。雖然不是刻意的,不過,羅嚴克拉姆王朝的軍人政權風範卻在無形中表露無遺。

典禮在十五時四十分結束。

一個軍官從軍務省軍事情報局跑向典禮會場,在花費了一番功夫之後,他把軍務尚書奧貝斯坦找了出來。面無表情地離開座位的軍務尚書面無表情地聽取了軍官的報告之後,把手掌支在他那沒有什麼肉的下巴上沉思了約五秒半鐘,然後邁著果決的步伐走到萊因哈特的面前。

「陛下,臣下有事報告。根據軍務省的聯絡,舊同盟的首都行星海尼森產生反國家的暴動。」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睛中閃過熾烈的電光。在一旁的希爾德不由得抱緊了胸前的花束,凝視著剛剛成為她丈夫的年輕人的表情。在一段距離之外看見這個情形的提督們稍後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都不由得十分驚愕。不是針對暴動,而是針對軍務尚書。

「你難道就不能等到典禮結後再報告嗎?」畢典菲爾特大吼著,米達麥亞點了點頭。

「是呀,在這種重要的時刻不應該做這種不解風情的事!」

他沒有說出對方這樣做是不是出於偏風。在對同事們如同集中炮火般的指責,軍務尚書面不改色,漠然地回答道:「好事可以延期,但是壞事不行。更何況是和國家的安定有重大關聯的事。姑且不論陛下會做什麼截斷,事情總要先讓陛下知道。」

他說的沒錯。歷史一再告誡人們,君主的墮落就是始於掩飾令人不快的情報,而只一味耽於愉悅。「我不想聽這種事」這是一個亡國君主一定會掛在嘴邊的話。所有的將領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今天可是皇帝一輩子唯一的一次重要典禮。

「吾皇!您不需要為了平定這一點小小的動亂就親赴戰場。在那邊還有瓦列提督在。萬一他也沒辦法處理的話,可以由下官們出征,請陛下安心!」米達麥亞說完,萊因哈特蹙起他那優雅的眉毛。在一旁的希爾德只是沉默著。如果她還是大本營幕僚總監身份的話,就職務上說,她是應該表示意見的。但是,就在剛才,她已經正式成為萊因哈特的妻子了。就因為這樣,她必須抑制自己在公眾面前有太過分的言行舉止出現。

萊因哈特在一瞬間轉動著視線,凝視著剛剛誕生的皇妃。

「好吧,暫且就交給瓦列提督負責吧。可是,眾卿也要準備隨時出征!」

於新帝國歷零零三年,宇宙歷八零一年初所發生的一連串所謂的「海尼森動亂」,在一開始並沒有讓人們有心理準備會引起那麼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態。

自從去年十二月,新領土總督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因為叛變而死之後,駐留在這個地方指揮統率的人物是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他是一個在人格、手腕、士兵們的信賴度方面都極為穩定的軍人,就算上羅嚴克拉姆王朝創業時期中的一個名將。

當萊因哈特和希爾德訂婚,而舉行婚禮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時,行星海尼森的一角卻傳出了流言而且是奇怪之至的流言。

「皇帝死了。」當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覺得自己的心和肺就像結成冰一樣。而這個冰塊被溶化掉則是在確認了傳言中的皇帝不是指萊因哈特,而是指舊高登巴姆王朝的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之後。

傳言的核心則存在著一個事實。

當去年的十一月,羅嚴塔爾叛逆事件即將告一段落的時候,在行星海尼森的邊境,一個叫克拉姆福斯的城市中,有一個行為可疑的年輕男子被逮捕了,逮捕他的是新領土總督府的憲兵。這個年輕的男人一開始被懷疑是共和主義者的殘黨。然而,事實上,他是舊高登巴姆王朝的貴族,被視為誘拐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把木乃伊化了的小孩子屍體用毛巾包起來。當被問及毛巾中包的誰的遺體時,亞佛瑞特那深陷的雙眼中散發出充滿熱力的光芒,回答說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陛下。治安當局當然震撼不已。亞佛瑞特手中有詳盡的手記,當局調查的結果知道了由謝夫二世在那一年的三月因拒食症而衰弱至死。當敉平叛亂的工作告一段落,羅嚴塔爾的葬禮也結束了之後,一份報告送進了瓦列的辦公室,亞佛瑞特已經被送進精神病院。因為醫生判定他有瘋狂的跡象。

於是,前王朝時代的「皇帝誘拐事件」在形式上已經完全落幕了。但是,很少有事件像這件事一樣讓關係者留下這麼不愉快的感覺。至少原本就沒有人積極地想取這個少年皇帝的生命。即使是他的敵人,雖然將他幽禁起來,可是也還盼他有一天能讓他坐上銀河帝國的寶座。但是,最後卻是這樣的收場。五歲時非出於本意地被戴上至尊王冠的小男孩在八歲時就死了。他的遺體被埋在海尼森的公墓裡,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也就斷絕了。

這個時候人們是這麼想的。

就連瓦列也希望這個令人不愉快的事件能趕快過去。而且,他實在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這個無冠的前朝遺孤。進入新帝國歷零零三年,在行星海尼森上,生活物質的不足越來越重量,這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人們懷疑是不是有人在物質流通系統中動了什麼手腳,但是到了一月底,行星海尼森發生了全盤的暴動,情況之嚴重甚至連軍需物資的囤積地都被爆破了,事態也就因此而更為惡化。

去年九月一日,行星海尼森舉行了悼慰陣亡者的集會,結果集會發展成了暴動,造成了大量的傷亡。這就是所謂的「九月一日事件」,或者被稱為「古恩·基姆·霍爾廣場事件」。這是已經被滅亡的民主共和政治,如同發作一般的暴動。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甚至苛刻地評論這是「屍體在斗動」。

這麼說來,在距離這件事一百五十天之後所發生的動亂就是屍體的復活了?當時人們都無法肯定的下判斷。瓦列雖然也無法驟下判斷,可是他也沒有袖手旁觀,他立刻採取行動鎮壓暴動,很有技巧而且確實成功地達成了任務。

同時發生的幾起暴動和騷亂中,有七成在當天就被鎮壓了。三天之內被鎮壓下來的暴動則達九成以上。儘管如此,還是有幾個騷亂沒有完全被解決,像殘餘的灰燼般冒著煙。

在這個階段,瓦列釋出了一部分的軍需物資藉以安定人心,同時也把事情的經過向新帝都費沙報告。在萊因哈特接到這個報告之後,費沙也發生了令人不敢掉以輕心的事件。一月三十日的深夜,原本保管在費沙航路局的巨大的航管資料不知道被誰給完全消除掉了。

航路局顯得極為狼狽,原本想秘密自理這件事的,但事情終究無法隱瞞,軍艦和商船的詢問在無法處理的狀況下堆得像山一樣高,結果引起了大家的懷疑,最後只好硬著頭皮公佈了事實。

萊因哈特身為一個用兵家,他覺悟到這個事態的嚴重性。他激動異常,原想問罪於航路局長官,幸好這個打擊並不至於造成致命傷。由於軍務尚書奧貝斯坦的指示,航路局所保有的資料都已經在去年年底備份到軍務省的緊急用電腦中。

緊急用電腦的記憶容量並沒有那麼大,而且由於輸入了航路局的資料而呈飽和狀態。因此,以前所保有的一部分資料就必須消除掉,不過,也由於這個處置,帝國得以免去無法彌補的損失。

使得航路局的資料得以保存下來是在羅嚴克拉姆王朝成立之後,奧貝斯坦元帥的最高功績——後世的歷史學家中有人這樣評道。奧貝斯坦的功績確實很偉大,或許只有那些深信戰爭可以在沒有情況下進行的人才會否定這件事吧?萊因哈特不是這種沒有腦筋的人,這也就是是為什麼他可以成為一個打倒強大門閥貴族聯合軍的宇宙霸者的原因。

萊因哈特從蜜月旅行的地點下了指示,對奧貝斯坦的功績大加讚賞,同時下令查明整個事件的細節。負責這個工作的是憲兵總監伍爾利·克斯拉一級上將。由於他還是單身,所以在住進了憲兵本部,全力進行搜查指揮的工作。

會不會是費沙的殘存勢力有意圖地妨礙物資的流通?這是所有帝國治安關係者的一個共同的疑惑。克斯拉充滿精力地四處活動,在接到皇帝指示後的第二天,他就逮捕了消掉航路局電腦資料的犯人。原本克斯拉認為犯人必須定是在航路局內部,於是,他利用憑空捏造密告者的方法,引誘真正的犯人敗露形跡,在他企圖逃亡時加以逮捕。他從犯人的秘密帳戶裡發現了二百萬帝國馬克的存款。最嚴苛的審問於是開始了,連自白劑都準備好了。

犯人被逮捕後五個小時招了供。他的自白內容讓憲兵隊的人瞠目結舌。因為,給犯人大筆的金錢,唆使其犯下罪行的人竟然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

「主使人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啊?」

費沙最後的自治領主的名字讓帝國軍的各將領感到一陣不快的戰慄。自從帝國軍藉「諸神的黃昏」作戰計劃而進駐費沙以來,魯賓斯基就一直潛藏在地下,一直在羅嚴克拉姆王朝積極建設的秩序中製造破綻、蠢動,而現在他的活動似乎已經表面化了。

「費沙那只黑狐狸,我要把他的皮剝下來當地毯。每天踩著這傢伙的皮,他有種就出現在我的面前。」畢典菲爾特激動得猛揮著他軍服的衣袖,然而,儘管他身為艦隊指揮官是多麼勇猛絕倫,但是,面對經濟、流通的擾通行為,卻也一籌莫展。就像米達麥亞所說的「就算火山噴火,冬天也不會變成夏天」,縝密而且耐力強的司法搜查應該比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重要。

「乾脆赦免朗古次官的罪行,讓他專心去搜查和舉發這個事件怎麼樣?他既然知道了自己被魯賓斯基利用,就一定怨恨著他。不論是為了功績或是為了一雪前恥,他應該都會盡心去做的。」甚至這種提案都被提出來了,但是,也有人表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

「沒有道理。為了使某一方的罪行明顯化而去赦免另一方的罪孽,這是違背法律的公正性的。」提出這麼嚴格主張的是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由於他的主張正確而且也讓大多數的人在感情方面能夠接受,所以,自此之後,也就再也沒有人提出大赦朗古的主張了。在指揮搜查的工作當中,克斯拉遇到了一個充滿疑問、令人不快而印象深刻地問題。

「魯賓斯基和地球教或許暗地裡有所勾結。他們可能合力想摧毀新王朝。」然而,事實上,在帝國的軍官中,最先抱有這種疑問的並不是克斯拉,而是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一個軍務尚書儘管有優越的才幹和熱誠的奉獻精神,但是,他之所以經常成為眾人交相指責的對象,理由之一便是他是一個徹底的秘密主義的奉行者。的確,他並不重視宣傳活動,也不會為了獲得別人的理解和協助而努力。但是,他和以前的內務省次官海德裡希·朗古等人又有所不同,他之所以會獨佔部分的情報並不是為謀求私利。他好像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也似乎不是為了讓自己獲得好評。總而言之,他到死前都是沉默寡言而極不協調的同時,也從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護。

在克拉進行搜查指揮工作期間,奧貝斯坦也只是在他的義眼中閃著無機的光芒,保持他一貫的沉默。別人從他的表情無法猜測出他到底在懷疑、思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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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同盟領域的混亂情形朝意外的方向發展。這個時候主張應該舉帝國軍之全力,在舊同盟領地內構築徹底的支配體制,進而掃滅佔據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了。

這種主張的根據就在於如果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沒有到獨立的地步,海尼森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動亂?

「向日葵總是向著太陽的。我們不得不承認目前的情況猶如舊同盟領地的共和主義者們是向日葵,而伊謝爾倫就是太陽。如果把這個觀點往前延伸,那麼,攻擊伊謝爾倫就將是唯一的選擇了。」艾爾涅斯特·梅克林格提督之所以這樣記載是因為確實有人這樣開門見山地提議。這個人就是「黑色槍騎兵」的艦隊司令官,素有猛將之名的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

「我們應該攻擊伊謝爾倫要塞!伊謝爾倫不就是阻擾新帝國統一及和平的最大因素嗎?因為歸根結底一句話,魯賓斯基的蠢動也是依賴伊謝爾倫的武力。」畢典菲爾特的論調雖然往往過於單純,但是卻也最接近事實的本質。在這個時候,他的這番論說似乎也頗具奇妙的說服力。

「陛下對伊謝爾倫到底有什麼樣的打算?是徹底的討伐呢?還是和平共存呢?」這個疑問早就盤據在眾將的心中。姑且不論萊因哈特的理性、知性、野心,以及戰略上的見識,他們都知道萊因哈特對佔據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們有著種極為不單純的情感存在。就是那個叫楊威利,以前曾經存在的偉大敵將,他的殘存影像依然在伊謝爾倫的每個地方飄蕩著。

萊因哈特以一個歷史上空前的戰略家之姿,幾乎使伊謝爾倫迴廊成為一個非必要的政治上、軍事上的統一實體。如果他的構想順利進展的話,伊謝爾倫要塞就會被排隊在統合全人類的社會系統之外,淪落到文明史的邊境地帶,所以,把伊謝爾倫迴廊的兩端封住,然後再放著不去管它也是一個辦法,但是,這種處置卻無法滿足萊因哈特本身的要求。

結果,行事武斷就成為羅嚴克拉姆王朝創業時期的心理上、行動上的偏頗現象。他們決定掃蕩佔據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斷絕日後憂患。畢典菲爾特所代表的強硬派以軍部為中心,在帝國的中樞部位繼續擴大勢力。

而在新領土上,亦即在舊同盟領域上的幾乎遍及整個區域的交通、流通的混亂,也像是要對抗畢典菲爾特等人的勢力似的,一天嚴重過一天。瓦列一級上將雖然盡全力去收拾事態,但是,看來光靠軍事力量並不足以完全解決問題。

「事情的確很棘手,但是,對這些暴動視而不見,只會造成人們對新秩序的輕視和侮辱。事情應該有先來後到之分吧!」這是異於畢典菲爾特的主張。

不過,既然有人讚成,當然也就會有人反對。也有很多人對光靠武力鎮壓一事抱相反論調。

「武力不是萬能的。由於皇帝陛下的武裝,領土的確是擴大了。但是,如果新領土上的叛亂和紛爭不斷,領土的擴大不就等於內政的空洞化了嗎?」民政尚書卡爾·布拉格的批評雖然辛辣,但是絕對不至於不當。布拉格不是一個不負責任而愛批評的人,他是一個對帝國的社會政策的充實、民生方面的進展有著極大貢獻的開明派政治家。他對萊因哈特皇帝的批判不假辭色,這一點可以說是繼軍務尚書奧貝斯坦之後的第一號人物。

再加上士兵們看起來都開始厭倦戰爭了。由於萊因哈特皇帝的改革、征服、統一,他們也應該從歷經了一世紀之久的戰爭狀態中解放出來了。然而在使自由行星同盟滅亡之後,帝國又對佔據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發動武力,甚至發生了羅嚴塔爾元帥叛變的事情,在這期間,又有許多的將士陣亡。確實有人發出了事情該有個了結的呼聲。

「民政尚書的意見也有其道理。如果要出兵,或許陛下也會親征,但是,如此一來,皇帝御體可能受到傷害。」

「根據傳聞,那個楊威利在結婚只有一年之後便拋下妻子過世了。而且,他脫下軍服也不過才兩個月。這難道就是名將的命運嗎?」當然,也沒有人能說萊因哈特一定就會跟著他的敵手走上同一條路。但是,一想起那些氣短的歷史上的英雄,重臣們的心中總會不由自主地為一種不快的預感所籠罩。這也是事實。這些重臣們絕對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不去面對萊因哈特自即位以來好常常出現原因不明的高燒的事實。他們都有一種共同的默契,那就是得更留意皇帝的健康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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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和新婚的妻子就逗留在費爾萊丁溪谷的山莊中。在這一年三月迎接二十五歲的年輕專制君主,不論在體力或精神方面似乎都不需要無謂的休息。他所關心的事往往離不開軍事和政治,而且他個人也沒有值得一提的興趣。這是他之所以被歸為霸者而不是王者的理由之一。

「即使在河邊釣魚時,陛下想釣的也不是鱒魚,而是整個宇宙。」這是近侍艾密爾·齊列的證言,然而,出自一個崇拜者的口中的證言,理所當然應該要打個折扣。歸根究底,有著一頭金黃色頭髮的霸主和風雅是沒有什麼緣份的。

「伯爵小姐,不,希爾德,朕有做為一個支配者所必須盡的義務。雖然朕不至於立刻就親征,但是,卻很有可能留下大腹便便的你踏上征途。你能原諒我嗎?」一天晚上,在山莊的暖爐前,萊因哈特這樣問他的新婚妻子。即使在結婚之後,他對希爾德說話的遣詞用字仍然沒有什麼改變,這一點和他以前對無人可取代的心腹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態度有著很大的差異。

「請陛下不要掛在心上。」皇妃的回答很簡短,但是絲毫沒有猶豫。希爾德知道要把萊因哈特的心綁在地面上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現在的她和以前的她一樣只是個剛強而犀利的女人的話,或許就不能參透這一點。在有著蒼冰色眼珠的霸主身邊工作四年,希爾德對萊因哈特的瞭解一天深過一天,同時她自己也在不斷地跟著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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