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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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的八秒鐘

如果你/妳也有這八秒鐘, 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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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慣乘坐木柵線的捷運去家教, 因為兩個國中生的家長很精明挑剔, 如果遲到五分鐘,那媽媽的笑容就會僵硬難看, 如果遲到分五分鐘,連杯水都沒得喝了。 

他決定搭捷運去上課,雖然比搭公車貴一點, 但起碼不必自備飲料末節車廂容易有座位, 晃動的也更厲害些,他一路瀏覽窗外景色, 發現擱置已久的萬芳醫院開始營業了。 

醫院的窗戶很多,窗框是淺藍色的, 與捷運車體和顏色很協調,他想著, 那些在醫院療養的病人,透過窗子往外望, 會不會因此有了想要旅行的想像? 

春天剛過去,天氣將熱未熱的時候,他看見了那個女孩。 女孩瘦瘦地,梳兩根辮子,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往外望。 

他看不清她的五官輪廓可是看見她安靜祥和的氣質, 像一幀圖畫,雷諾瓦的少女圖像, 微微地,散發著甜美的光。 然而,那是醫院的窗戶。她是病患還是陪伴病患的看護? 

他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憂傷,這就是所謂的美麗與哀愁了吧。 

二次經過醫院,又看見窗前的女孩,他忍不住舉起手對她揮動, 像小時候在火車上向路人揮手的心情,只是想要被看見。 女孩似乎看見了他,微俯頭貼近窗子。 

將進站的捷運車速放慢了,他仍覺得太快,一忽兒就看不見了。 得等到下一 次,下一次。她還會在醫院嗎?她會?走到窗邊嗎? 

或者她會特別站在窗前嗎? 家教原先是打發時間,賺取外快的事,他並不認分認真。 

如今,主動和家長談,一個禮拜可以從兩次增加為三次, 家長被熱情感動了,準備可口可樂,還加一杯冰淇淋。 

老師一定跟馬子吵架囉,才那麼愛上課。」小鬼自作聰明的調侃他。 

人說,捷運通車以後,所有人的聚散都更快速, 這個城市的性格將因此而改變。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都提心吊膽,生怕趕不上那班車,看不見女孩。 

就像約定好的,女孩總在固定時間站在固定的窗口,看見他, 有時候招手有時候微笑。 

「嗨。妳叫甚麼名字?我好想認識妳。即使是只能認識一下下,也比不認識要好。」 

他演練著想對她說的話,心中充滿惆悵情緒。因為他漸漸覺得她是病患了,她彷彿愈來愈蒼白,愈來愈消瘦。 

而他和他搭乘的捷運,每一次輕輕擦過她生命邊緣─八秒鐘─他算過了。 

他能對這八秒鐘寄予怎麼樣的期望? 

她隨時有可能消失在窗後,他也有可能結束家教,不搭捷運。 

正因為意識到這樣的偶然,這樣難得的遇見,所以,即使學生考試,不需要去家教, 他仍特別搭了捷運,去赴那一場美麗微笑的約會。 

為什麼不下車呢?他問自己。 

就是缺乏勇氣吧。 

他真的很希望像那個勇於給別人機會,也給自己機會的女孩一樣,但,他辦不到。

如果他真的找了去,又怎麼樣呢? 

現在,八秒鐘的時光,他起碼有她的微笑,距離和速度,無比真實,幾乎是觸手可及的,幾乎是,也就夠了。 

為了能繼續這八秒鐘,他暑假仍留在台北。 

七夕情人節到了他很猶豫,在花店裡轉進轉出,最後,還是買了一把十二朵粉紅色玫瑰花,請人送去醫院。 

頭一回買花送人倒像是做了甚麼虧心事似的,整個人透著不安,花店會不會送錯人呢? 

她會不會拒收呢?她會不會剛好出院了呢? 

她猜得到是他送的嗎?她喜不喜歡粉紅色玫瑰? 

"祝妳情人節快樂,早日康復。" 他的卡片上是這樣寫的。 

第二天,他看見她站在窗邊,擎一枝長柄粉紅色玫瑰。她知道!她知道! 

她知道─可是,他的眼眶忽然熱了一熱,因為,他看見,她的長辮子不見了,她用一塊頭巾裹著頭。 

他明白了,過多的化學治療令她的頭髮脫落,他竟沒注意到,直到她包住頭,那就表示,是不是表示,她的狀況更糟了? 

他在車子進站時縮在座位上,好像禁不住車內過強的冷氣似的, 捷運車沒那麼冷,他只是覺得虛弱。 

我到底在做甚麼?看著一朵微笑的凋萎嗎?他問自己。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即使是不甘願。 

午後雷陣雨,他好擔心捷運短路停駛,所幸沒有。 

車子滑近醫院,他看見窗前站著的,三個人,除了女孩,還有兩個白衣的醫護人員。 

他們攙扶著她嗎 ?如果他們不攙她,她病弱到無法站立了嗎? 

愈來愈近的時候,他看見她對他笑著舊手,她的笑意,她的眼神,她的姿態,緩慢地,像一個訣別的儀式。 

他整個人貼在玻璃窗上,忍住想要痛苦呻吟的衝動。 

前後後三個多月,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他們甚至還沒有正式認識呢。 

一切都沒有開始啊。因為他一直在遲疑,他所想像的愛情是天長地久的,如果半途離分,不是太痛苦了?可是,他是那麼期待看見她啊,每次看見,都令他歡喜莫名,這算甚麼呢?能不能算愛情? 

而他甚至不認識她,以後,思念的時候,連一個輕輕呼喚的名字都沒有。 

這不行。這不應該。 

這一次捷運靠近萬芳醫院,那扇窗前沒有人,他平靜的下了車,在一樓花店買了玫瑰花, 老闆說:「沒有粉紅色的玫瑰耶,紅玫瑰好不好,今天紅玫瑰好新。」 

他捧了十二朵紅玫瑰上六樓,他早算過了,是六樓最邊間。 

穿過長長的走廊,毫不猶豫走到底,那是只有一張病床的特別病房,病床上空空如也。

清潔婦正打掃完畢走過來:來探病哦?人都死掉啦,怎麼不早點來?」已經來不及了。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乾淨的,明亮的陽光啊。 

還是來不及了。

他自顧的走進來,想捕捉一點女孩遺留的痕跡,但,他們實在太陌生,毫無線索可尋,最後,他停在窗邊, 看著轟隆隆的捷運進站,原來是這樣的角度,最後一節車廂,是的,可以看見裡面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秒鐘,過去了。 

他覺得非常非常後悔,如果他早一點下決心,早一點下車, 那麼,他就還有機會可以問一聲:「嗨。妳叫什麼名字我好想認識妳。」 

「我叫白明明。你呢?」 他反射性轉過身,便看見了女孩。 

亭亭地站在他面前,她的頭上仍裹著頭巾,精神氣色卻很良好。 

「我以為妳 ......他們說妳......」 

「去世的是我照顧的老爺爺,我是特別護士。」她笑的很健康。 

關於她的病弱,她的憔悴,原來,都只是他的想像。 

她的頭髮,是被妹妹剪壞了,只好包起來遮醜; 那兩個醫護人員是她的朋友,站在那裡是因為好奇: 「她們都說甚麼時代了,還有這樣的男生,真奇怪。」 

「那,妳覺得呢?」 

「我只在想,你甚麼時候才會下車?」 

他把玫瑰花拿給她:「我真的很想認識妳。希望妳喜歡紅玫瑰。」 

「如果你告訴我,你叫甚麼名字,我想,我會慎重考慮。」 

「那我們得先離開這裡,找個地方慢慢聊。」 

「你的名字很長,要講很久嗎?」 

「不是。是這三個月的心情很奇妙,我們應該交換一下。」

 看完了以上的故事,心情覺得非常愉快,是人都喜歡看到美滿的結局吧! 情必須要自己主動去把握的,應為愛情是稍縱即逝, 
它也不會一直在那裡等你的,更重要的一點是;愛他(她)就一定要讓他(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