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  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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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數世紀以來,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一直是安塞隆大陸上魔法的最後堡壘。當教皇驅趕他們,命令他們離開其他高塔時,這裡是他們唯一的避難所。他們離開伊斯塔的大法師之塔——現在躺在血海之底;他們離開了帕蘭薩斯受詛咒的那座黑色高塔,來到了威萊斯。 

威萊斯的高塔是座雄偉的建築,一個讓人讚歎的奇景。外牆是個完美的三角形,每個頂點上還有一個尖塔。正中央則是兩座主塔,這兩座塔都刻意的微微偏斜,讓旁觀者忍不住眨眨眼,自問——這些塔究竟是不是傾斜的? 

牆壁是由純黑的石頭所建造的。打磨的平滑如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晚上,它的表面則會毫不扭曲的映射兩個月亮的光芒,以及第三個月亮的黑暗。這些石頭的表面刻著魔法咒語,這些符號擁有強大的魔力,護持著這座塔,這些符號是塔上石頭凝聚的力量泉源,也是將它定在地面的力量。牆的頂端十分的平坦,沒有任何士兵駐守的工事。因為不需要。 

威萊斯之塔遠離人煙,被包圍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不屬於這裡的人永遠不可能進入,不被邀請的人也無法踏入森林一步。法師們靠著這些魔力來保護他們的最後基地,不受外界的干擾。 

但是,這座塔並不是死氣沉沉的。野心勃勃的學徒們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裡,接受嚴酷——甚至致命——的試煉。高級的法師時常來到這裡參與各種的研究、會議、討論,進行危險、精密的實驗。對這些人來說,大法師之塔是日夜開放的。 

白袍、黑袍、紅袍的法師可以隨意自如的來去。 

雖然他們的價值觀有極大的不同——尤其是在對待這世界的立場上——但是每種袍色的法師在塔內會面時都十分的平靜。只有為了討論魔法而起的爭執是被允許的。任何種類的衝突都是嚴格禁止的——罰則只有一條,死亡。 

魔法。這是將他們團結起來的唯一力量。這是他們的第一生命——不管他們是誰,為誰效命,穿著什麼樣的袍子。接受測驗時,冷靜面對死亡的學徒知道這一點。來這邊呼出最後一口氣,要被埋葬在此處的老法師們明白這一點。魔法。它是父母、是愛人、是朋友、是小孩。它是地、水、風、火。它是生命。

它是死亡。它超越了死亡。

帕薩理安站在北邊高塔的房間裡,靜靜的想著這些事情,同時看著卡拉蒙和他的小朋友緩緩的向大門接近。 

像卡拉蒙一樣,帕薩理安也記得過去的決定。有些人會懷疑他是否會感到後悔。 

不,他看著卡拉蒙往前走,對自己說。我不後悔過去的決定。我面對一個困難的抉擇,我做了決定就不後悔。 

誰敢質疑神?他們需要一把劍。我替他們找到了。就像劍一樣,它的兩面都是利刃。 

卡拉蒙和朋友們很快的到達了大門。門邊並沒有守衛。一個小小的銀鈴在帕薩理安的房間響起。 

老法師舉起手,門慢慢的打開了。 

當他們進入大法師之塔的大門時,看起來已經到了黃昏。泰斯驚訝的打量著四周。幾分鐘前還只是清晨,至少看起來像是清晨!他抬起頭,看見紅色的落日餘暉照著精工打磨的高塔外牆。 

泰斯搖搖頭。「這裡的人要怎麼知道時間?」他自問。他站在一個廣場上,一邊是外牆,一邊是兩座高塔。廣場看起來空曠荒蕪,地上舖著青石板,看起來非常古老。沒有綻放的花朵,沒有打破灰暗的綠樹。泰斯很失望的注意到,廣場上面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還是他疏忽了?他突然從眼角看到什麼東西,好像是一道白色的影子。他飛快的轉過身,卻又驚訝的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這裡又變得空無一物。接著,他又從眼角看見一個穿著紅袍的傢伙。他立刻轉過頭——又不見了!突然間,泰斯覺得自己彷彿被許多人包圍,來來去去,交談、發呆,甚至睡覺!但是——廣場還是空曠寂靜的。 

「這些一定是去參加試煉的法師!」泰斯興奮的說。「雷斯林告訴過我他們會到處亂跑,但是我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見我?卡拉蒙,你覺得我可以碰碰其中一個人嗎?卡拉蒙?」 

泰斯不停的眨眼。卡拉蒙不見了!噗噗不見了!白袍的法師和克麗珊娜小姐不見了。只剩他孤單一個人! 

幸好沒有持續太久。一陣黃光閃過,伴隨著一種惡臭的氣味,一個黑袍法師低頭看著他。法師伸出一隻手,一隻女人的手。 

「有人召喚你。」 

泰斯吞口口水。他慢慢的伸出手。女人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許有人要對我施法了!」他期待的對自己說。 

整個廣場、黑色的石牆、紅色的陽光、青石板,都開始在泰斯眼前融化,好像是被沖掉的顏料一樣往下掉。坎德人興奮的感覺到法師的黑袍纏住他,扼住他的脖子…… 

當泰索何夫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非常冰冷、非常硬的石板地上。噗噗在他旁邊舒服的打鼾。卡拉蒙緩緩坐起來,迷迷糊糊的搖著頭,試圖把臉上的蜘蛛網弄乾淨。 

「喔,」泰斯摸摸脖子。「這感覺真奇怪,卡拉蒙,」他自言自語的站起來。 

「你會以為他們至少要變出幾張床來吧。如果他們想要讓人睡著,說出來不就好了,不需要把人送——喔——」 

卡拉蒙聽見泰斯的聲音不太對勁,立刻抬起頭。 

這裡不只他們幾個人。 

「我來過這個地方,」卡拉蒙低聲說。 

他們在一個巨大的,黑曜石雕刻成的大廳中。這個空間大到看不見四周的邊緣,高到抬頭只看得見一些陰影。沒有任何的柱子支撐著頂端,沒有光照亮陰影。但是四周還是有來源不明的光線。這光非常的蒼白,沒有絲毫的暖意。 

上次卡拉蒙來的時候,這光只照在一個老人身上,他穿著白袍,單獨坐在一張巨大的石椅上。這次,光依舊只照在同樣的老人身上,但是這次不只他一個人。他的四周有許多半圓形的石椅——說得精確一點,是二十一張。白袍的老人坐在正中央,他的左邊坐著三個看不出來性別種族的人。每個人的兜帽都拉低到遮住整張臉的地步。他們都穿著紅袍。在他們的左邊坐著六個人,都穿著黑袍。其中一張椅子是空著的。老人的右邊坐著另外四名紅袍人,在他們的右邊則是另外六名白袍人。克麗珊娜小姐則躺在他們面前的地板上,身上蓋著白麻布。 

整個法師公會中,只有老人的臉清晰可見。 

「晚安,」泰索何夫說,他不停的鞠躬後退、鞠躬後退,直到撞上卡拉蒙為止。「這些人是誰?」坎德人壓低聲音說。「他們在我們的臥房裡幹嘛?」 

「坐在中間的老人是帕薩理安,」卡拉蒙柔聲說。「我們不在臥室裡,這裡叫做法師之廳吧。你最好把溪谷矮人叫醒。」 

「噗噗!」泰斯用腳踢著沉睡的溪谷矮人。 

「咕咕噗嚕噗嚕,」她大喊著翻過身,眼睛堅持不張開。「走開,噗噗睡覺。」「噗噗!」泰斯不知道該怎麼辦;老人的眼神似乎直直的穿透他。「嘿!醒來。吃晚飯了。」 

「晚飯!」噗噗打開眼睛,跳了起來。她飢渴的四下亂找,卻看見二十名穿著袍子遮住臉的法師。 

噗噗像是小狗一樣的發出一聲尖叫聲。她下意識的跳起來,死抱著卡拉蒙的腳踝不放。卡拉蒙發現其他人都在看他,試圖把這傢伙甩開,但是卻徒勞無功。她像是只水蛭一樣緊緊的抓住不肯放手,一邊全身發抖的看著那些法師。 

最後,卡拉蒙終於放棄了。 

老人的臉稍稍放鬆了一些,也許是個笑容。泰斯看見卡拉蒙緊張的看著自己發出臭味的衣服。他看見大漢摸著許久未刮的鬍子和糾結的頭髮。他尷尬的羞紅了臉。接著他彷彿下定了決心,當他開口的時候,話聲中有著明顯的自傲。 

「帕薩理安,」卡拉蒙說,這在空曠的大廳裡聽起來太過大聲,「你記得我嗎?」「我記得你,戰士,」法師說。他的聲音非常輕柔,但是在大廳裡面卻聽的很清楚。即使是臨死的歎息在這大廳裡也聽得見。 

他沒有再說什麼,其他的法師也都沒有開口。卡拉蒙不安的扭動著。最後他終於指著克麗珊娜說。「我把她帶過來了,希望你能夠幫助她。你們行嗎?她會好嗎?」 

「她會不會康復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帕薩理安回答。「醫治她已經超越了我們的能力。為了要保護她不被死亡騎士的咒術影響——這個法術必定會殺死她——帕拉丁聽見了她最後的祈禱,並且將她的靈魂移到了神明居住的地方。」 

卡拉蒙低下頭。「這是我的錯,」他沙啞的說。「我——我來不及救她。我本來應該可以——」 

「保護她?」帕薩理安搖搖頭。「你錯了,戰士,你不可能從黑玫瑰騎士的手中保護她。你可能會因此而先送命。對吧,坎德人?」 

泰斯突然覺得那老人的藍色的雙眸彷彿帶著刺人的火花,穿透了他的身體。 

「是——是的,」他結巴的說。「我看過他——那個怪物。」泰索何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這是出自於一個不知恐懼的坎德人之口,」帕薩理安溫和的說。「沒這個必要,戰士,不需要責備自己。也不需要為了她放棄希望。雖然我們自己不能讓她的靈魂和她的身體結合,但是我們知道誰行。不過,首先,請告訴我們克麗珊娜小姐找我們有什麼理由。因為我們知道她正在找尋威萊斯森林。」 

「我不確定,」卡拉蒙咕噥道。 

「她是為了雷斯林而來的,」泰斯熱心的說。但是他的聲音在大廳中聽起來十分尖銳。那個名字帶著奇怪的回聲。帕薩理安皺起眉頭,卡拉蒙轉過頭來瞪著他。法師們的兜帽紛紛左右晃動,彷彿他們正在彼此交換著眼神,袍子也跟著發出低微的摩擦聲音。泰斯吞嚥著口水不敢開口。 

「雷斯林,」帕薩理安低聲說。他專注的看著卡拉蒙。「一個善良的牧師和你弟弟會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要為了雷斯林踏上這麼危險的旅程?」 

卡拉蒙搖搖頭,不知道是無法還是不能回答。 

「你知道他的邪惡嗎?」帕薩理安逼問道。 

卡拉蒙倔強的不願意回答,他的目光只看著地板。 

「我知道——」泰斯開口,但是帕薩理安比了個手勢,讓坎德人閉起嘴。 

「你知道我們認為他想要征服這個世界嗎?」帕薩理安繼續說道,他的話像是飛鏢一樣的穿透了卡拉蒙的身體。泰斯可以看見大漢的身體微微顫抖。「和你的姊姊——或者被部隊稱為闇之女——的奇蒂拉一起計畫,雷斯林開始集結部隊。他有惡龍、飛行要塞。而且我們還知道——」 

一個輕蔑的聲音漂蕩過大廳。「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大人們。你們是笨蛋!」 

那聲音像是落入池塘中的一滴水一樣,在法師之中造成了一陣擾動。泰斯驚訝的轉過身,尋找奇異聲音的來源,並且看見有個身影從他身後出現。那人的黑袍發出唏娑的聲音,走向前面對帕薩理安。就在那一刻,那人脫下兜帽。泰斯感覺到卡拉蒙肌肉緊繃。「這是什麼?」坎德人低語道,什麼都看不清楚。 

「黯精靈!」卡拉蒙喃喃自語。 

「真的?」泰斯眼睛發亮。「你知道嗎,我在克萊恩上的這麼幾年中,從來沒有看過黯精靈。」坎德人開始跑向前,領口卻被人拉住。泰斯惱怒的大叫,卡拉蒙卻用力的將他拉回來。但帕薩理安和黑袍法師都沒有分心注意這個插曲。 

「我認為你應該好好解釋,達拉馬,」帕薩理安靜靜的問。「為什麼我是個笨蛋?」 

「征服世界!」達拉馬輕蔑的說。「他才沒有計畫要征服世界!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他真的想,他明天,甚至今晚就可以將全世界掌握在手中!」 

「那麼他到底想要什麼?」這個問題來自於帕薩理安身邊的一名紅袍法師。 

泰斯從卡拉蒙的臂彎看出去,看見那黯精靈的臉孔露出了殘酷的微笑,讓坎德人不由自主的發抖。 

「他想要變成神,」達拉馬柔聲說。「他準備要挑戰黑暗之後,這才是他的計畫。」 

法師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沉默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擾動了。達拉馬毫不退讓的看著這些法師。 

接著,帕薩理安歎口氣。「我認為你太高估他了。」 

突然有衣帛撕裂的聲音,泰斯看見黑袍法師用力的將袍子撕開。 

「這是高估他的下場嗎?」達拉馬尖聲嘶吼。 

法師們靠向前,吃驚的聲音同時從許多法師口中發出。泰斯掙扎著想要看見,但是卡拉蒙毫不放鬆的抓著他。泰斯惱怒的看著卡拉蒙的臉。難道他不好奇嗎?但是卡拉蒙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 

「你看見他的手所留下的記號了,」達拉馬嘶聲說「即使過了這麼久,那疼痛還是難以忍受。」年輕的精靈停下來,咬牙切齒的強調。「他還說要替他向你致意,帕薩理安!」 

大法師的頭低了下來,扶住頭的手似乎微微的顫抖。他看起來又老、又衰弱,而且非常的疲倦。有那麼一瞬間,法師摀住眼坐下來,然後他抬起頭專注的看著達拉馬。 

「那麼,我們最害怕的恐懼成真了。」帕薩理安瞇起眼睛。「他知道我們派你——」 

「去打探他?」達拉馬笑了,這是個苦笑。「是的,他知道!」黯精靈吐出幾個字。「他一開始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們全部——來達成他的目標。」 

「我認為這很難讓人相信,」紅袍的法師柔聲說。「我們承認年輕的雷斯林的確很厲害,但是我認為你所說的挑戰女神這部份太不可思議了……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半圓座位的兩邊都傳來了低語的聲音。 

「喔,是嗎?」達拉馬反問,他的聲音中帶著致命的威脅。「那麼,讓我告訴你們,你們對於力量這兩個字根本一無所知。你們根本不能夠瞭解他的力量的深度和廣度!我能!我看過」——達拉馬暫停了片刻,他聲音中的怒氣被贊探所取代了——「我看過你們所不敢想像的事物!我睜著雙眼在夢幻的國度中行走!我看過讓人心痛的無法自己的美麗。我看過惡夢般的景象——我看過恐怖」——他害怕的顫抖——「那無名的恐怖讓我寧願立刻死去也不想要多看一眼!」達拉馬掃視著眼前的半圓,「這些奇景都是他召喚來的,他創造的,他用他的魔力所製造的。」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移動。 

「懂得害怕是很聰明的,大人們,」達拉馬的聲音降低為耳語。「但是不管你有多害怕,都是不夠的。喔,沒錯,他缺乏了跨越生死界限的力量。但是他準備要獲得這種力量。即使當我們在談話的時候,他就正在準備進行漫長的旅程。我明天回去的時候,他就會離開。」 

帕薩理安抬起頭。「你回去?」他驚訝的問。「但是他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了——我們魔法師公會派出的間諜。」大法師的目光轉向黑袍之中空出的那個位置,然後站起身。「不,年輕的達拉馬。你很勇敢,但是我不允許你回去面對這種必然的折磨和死亡。」 

「你不能夠阻止我,」達拉馬說,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的情感。「我之前說過——我願意捨棄自己的靈魂,只為了能和他學習。現在,雖然我必須犧牲性命,但我還是會和他在一起。他知道我會回來,他不在的時候,大法師之塔將交給我管理。」 

「他讓你看守那座塔?」紅袍法師懷疑的問。「你,背叛他的叛徒?」 

「他瞭解我,」達拉馬苦笑著說。「他知道我已經被困住了。他讓我落入陷阱,吸乾了我的靈魂,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回到陷阱中。不過,我也不會是第一個。」達拉馬指著躺在地面上的那個軀體。然後,黯精靈慢慢轉過身看著卡拉蒙。「對吧,兄弟?」他輕蔑的說。 

終於,卡拉蒙忍不住要採取行動了。他憤怒的搖開噗噗,大步跨向前,坎德人和溪谷矮人都躲在他背後。 

「這是誰?」卡拉蒙質問,眼睛看著黯精靈。「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在說誰??」 

「我叫達拉馬,」黯精靈冷冷的說。「我說的是你的雙胞胎兄弟,雷斯林。他是我的師父,我是他的學徒。而且,我還是個間諜,是這群偉大的人物派我前去探查他的所作所為。」 

卡拉蒙沒有回答。他似乎沒有聽見。他的眼睛——因恐懼而圓睜——愣愣的看著黯精靈的胸口。泰斯尋著卡拉蒙的眼光,看到了達拉馬胸口五個燒焦、鮮血淋漓的深洞。坎德人吸口氣,覺得有點暈眩。 

「是的,這是你弟弟幹的好事,」達拉馬猜到卡拉蒙的想法,回答道。黯精靈苦笑著將撕破的袍子糾合在一起,遮住傷口。「這不重要,」他咕噥著,「是我罪有應得。」 

卡拉蒙轉過頭,臉色蒼白的彷彿要倒下來,泰斯立刻握住他的手。達拉馬不屑的看著卡拉蒙。 

「怎麼了?」他問。「你不相信他做的出這種事嗎?」黯精靈難以置信的搖搖頭,目光掃視著其他的法師。「我猜的沒錯,你和其他的人一樣。都是笨蛋……你們全都是笨蛋!」 

法師之間喃喃的交談,有些帶著憤怒、有些帶著恐懼、大多數帶著質疑的口吻。最後,帕薩理安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告訴我們,達拉馬,他的計畫是什麼。當然,除非他不准你告訴我們。」 

法師的聲音中帶著一些諷刺的意味,黯精靈並沒有錯過。 

「當然沒有,」達拉馬勉強的笑著。「我知道他的計畫,應該說一大部份。他甚至要求我必須精確的告訴你們。」 

這句話讓法師們再度喃喃的交談,但是也有不少懷疑的聲音。但,憂心忡忡的帕薩理安看起來更為擔憂。「繼續,」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達拉馬吸口氣。 

「他準備回到過去,回到大災變之前的日子,也就是費斯坦但提勒斯的力量正當巔峰的時候。我的夏拉非準備要和這個法師會面,並且從他手中學習那些在大災變中失落的學問。因為,夏拉非從帕蘭薩斯的大圖書館中取得的資料分析出來,他認為費斯坦但提勒斯已經找到了跨越神人之間障礙的秘訣。因此,這位偉大的法師才能夠無限的延長生命,掀起矮人的戰爭。因此,他才能夠逃過摧毀達苟斯的大爆炸,直到他找到另一個讓他靈魂棲息的軀體為止。」 

「我不明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卡拉蒙生氣的走向前,要求道。「不然,我會把這個地方拆了!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是誰?這和我的弟弟有什麼關係?」 

「噓,」泰斯明瞭的看著法師們。 

「我們明白,坎德人,」帕薩理安對著泰斯微笑。「我們能夠明白他的憤怒與悲傷。他說得沒錯——我們欠他一個解釋。」老法師歎口氣。「也許我做的是錯的。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我不做出選擇,現在我們會怎麼樣?」 

泰斯注意到帕薩理安轉過頭去注視著坐在他兩邊的巫師,突然意識到他剛剛說的話也是對著這些巫師而來的。許多巫師已經把兜帽褪了下來,泰斯現在可以看見他們的臉。穿著黑袍的法師臉露出明顯的怒氣,白袍的法師臉上的恐懼和憂傷和蒼白的顏色相映成趣。紅袍的法師中,有一個人特別引起了泰斯的注意,那個人十分的年輕,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是雙眸卻是漆黑、擾動著的。是那個法師質疑雷斯林的力量,泰斯覺得帕薩理安的話似乎是針對他而來的。 

「七年以前,帕拉丁出現在我的夢中。」帕薩理安看著陰影說。「偉大的善神警告我,不久之後將會有巨大的恐怖席捲整個世界。黑暗之後喚醒了邪惡巨龍,準備征服整個世界。〞汝輩之中將會有一位被選擇對抗這股力量,〞帕拉丁告訴我。〞審慎的作出選擇,此人將會是斬斷黑暗的利劍。你不需要告訴他任何有關未來的事情,因為,只有藉著他和其他人的自由意志抉擇之下,這個世界才能決定是否要落入永夜的黑暗中。〞」 

帕薩理安被憤怒的聲音打斷了,特別是那些穿著黑袍的法師。帕薩理安看著他們,雙眼中閃爍著光芒。一瞬間,泰斯看見了這個衰弱老法師所擁有的權威和力量。 

「是的,也許我應該把這件事提報法師公會討論,」帕薩理安說。「但是我那時相信——現在我依然這麼認為——這是我個人的選擇。我很清楚法師公會會浪費多少時間在爭辯上,我也清楚你們都不會同意的!我做了選擇。任何人要質疑我的權力嗎?」 

泰斯屏住呼吸,感覺到帕薩理安的怒氣像是悶雷一般的在大廳中回湯。黑袍法師咕噥著坐回位置。帕薩理安沉默了片刻,他的眼光又重回卡拉蒙身上,嚴峻的眼光軟化了。 

「我選了雷斯林,」他說。 

卡拉蒙皺起眉。「為什麼?」他質疑。 

「我有我的理由,」帕薩理安溫和的說。「即使是現在,有些理由我也不能夠對你說。最重要的是,你的弟弟血液中充斥著魔法的力量。你知道嗎,當雷斯林第一天到學校去的時候,他的老師害怕的看著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教導一個所知比他還要多的學生。結合了天生的魔力和聰明才智,他的思緒整天轉個不停。他追尋知識,渴求答案。而且他還很勇敢,戰士,也許比你還要勇敢。每日每夜他都在和疼痛搏鬥。他這輩子面對無數次的死亡,也都成功的克服了。我知道沒有任何事情——即使是對死亡的恐懼——也無法阻止他追求他的目標。我也知道,即使他背棄了這個世界,他所追尋的目標也會對這個世界帶來莫大的益處。」 

帕薩理安停了下來。當他再度開口時,話聲中帶著濃厚的遺憾。「但是,首先他必須要接受試煉。」 

「你應該可以預見結果才對,」紅袍的法師用同樣溫和的口吻說。「我們都知道他在悄悄的等待機會來臨……」 

「我沒有別的選擇!」帕薩理安的藍眼中閃著怒火。「我們的時間正悄悄的流逝。全世界都快沒有時間了。那個年輕人必須要統合他的所學所知,接受試煉。我不能夠浪費任何時間。」 

卡拉蒙看著每一個法師。「我帶小雷來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他會有危險?」 

「一向都有危險的,」帕薩理安回答。「試煉就是要除去那些對無辜者、對公會、對自己會造成傷害的人。」他用手揉著眉心。「別忘記,試煉也有讓人記取教訓的目的。我們希望能夠教導你的弟弟用同情心來控制他的野心,我們希望能夠教導他關心、體諒。也許是因為我急著要教給他這些東西,讓我忘了費斯坦但提勒斯的存在。」 

「費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迷惑的說。「你是什麼意思——忘記他?從你之前所說的話中,老法師已經死了。」 

「死了?沒有。」帕薩理安的面孔陰沉下來。「矮人戰爭中那場殺死無數生靈,夷平方圓數十里的爆炸沒有殺死費斯坦但提勒斯。他的魔法強大到足夠征服死亡。他逃到另外一個次元去,一個遠離這裡,但又近的足夠讓他監視這裡的次元。他怡然自得的算計著,等待著適當的機會,尋找一個能夠接受他靈魂的軀體。最後,他終於找到了那副軀體——你的弟弟。」 

卡拉蒙專心的聽著,臉色死白。泰斯從眼角注意到噗噗開始慢慢的往後退縮。他拉住噗噗的手,試圖阻止她一溜煙的逃離這個大廳。 

「誰知道兩人在試煉的過程中達成了什麼協議?沒有人知道。」帕薩理安微笑著說。「我只知道,雷斯林的表現極佳,但是他的身體狀況讓他無法繼續。假設費斯坦但提勒斯沒有幫助他,他或許可以打敗最後的敵人黯精靈,或許不行。」 

「幫助他?費斯坦但提勒斯救了他?」 

帕薩理安聳聳肩。「我們只知道,戰士——不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人讓他擁有一身泛金的皮膚。黯精靈對他施展了火球術,雷斯林活了下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對費斯坦但提勒斯可沒有這麼困難,」紅袍法師插嘴道。 

「當然不會,」帕薩理安難過的同意,「對費斯坦但提勒斯來說並非不可能。我當時就有了懷疑,但是沒有時間調查。歷史的浪潮當時席捲了整個世界。你的弟弟完成試煉的時候還是完好無缺的自己——當然,更為虛弱了些,但這都是預料中的。我的推測也沒錯」——帕薩理安對法師們投以勝利的眼光——「他的確擁有很強的魔力!還有誰能夠不花費多年的心血研究,就壓制住龍珠?」 

「當然,」那名紅袍法師說,「他擁有一位已經研究許多年的法師的幫助。」 

帕薩理安皺起眉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讓我搞清楚,」卡拉蒙瞪著白袍法師說,「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控制了雷斯林的靈魂?是他讓雷斯林穿上黑袍的。」 

「那是你弟弟自己的選擇,」帕薩理安毫不猶豫的說。「我們也是。」 

「我不相信!」卡拉蒙大喊。「雷斯林不可能作出這種選擇。你在說謊——每個人都在說謊!你折磨我的弟弟,然後其中一個老巫師就奪走了他殘破的身體!」卡拉蒙的聲音在大廳中轟然作響,連陰影似乎都跟著震動起來。 

泰斯看見帕薩理安面色陰沉的看著戰士,坎德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等待威力強大的法術來將卡拉蒙燒成焦炭。但是那法術沒有出現。整座大廳只剩下卡拉蒙急促的呼吸聲。 

「我準備把他帶回來,」卡拉蒙最後終於含著眼淚說。「如果他能夠回到過去和這個老法師見面,我也行。你們可以把我送回去。當我找到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時,我會殺了他。然後,小雷就會……」他強忍著眼淚,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就會變成真正的小雷。他就會忘記這些挑戰黑暗之後……自己封神的瘋狂計畫。」 

法師圍成的半圓形陷入一片混亂。憤怒的聲音大吼,「不可能!他會改變歷史的!帕薩理安,你太過分了——」 

白袍法師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法師公會的所有成員,眼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泰斯可以感覺到那無聲的交流,空氣也跟著緊繃起來。 

卡拉蒙揉著眼睛,毫不退縮的看著法師們。慢慢的,每個法師都坐回位置。但是泰斯注意到有人的雙拳緊握,有人滿臉不屑,有人怒氣沖沖。那位紅袍法師懷疑的看著帕薩理安,一邊眉毛挑起。最後,他也坐了回去。帕薩理安最後看了法師公會所有的成員一眼,回頭面對卡拉蒙。 

「我們會考慮你的建議,」帕薩理安說。「也許會管用。當然,這絕對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達拉馬開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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